THURSDAY, APRIL 13, 2017
一.
去(2016)年立法會選舉後,我曾打算把一些感想寫下來,除了是坦承失敗,痛切反省,認真檢討,更要向一直以來不離不棄的支持者交代未來去向。我也希望能夠為立法會唯一制憲本土派鄭松泰打打氣:「泰議員,你肩負著十五萬四千多位堅實選民的付託,千萬不要妄自菲薄啊!」但是,當時很多人患了選後躁鬱症,而且病情不輕,我要說的話可能會令許多人感到不快(包括一些候選人)。由於選後要準備長達一個月的美加八個城巿「謝票之旅」,以及編輯、校正《從議會抗爭到司法抗爭–襲擊梁振英》這本六百多頁的「鉅著」,為免滋生紛擾,也就把寫文章的事情擱下來。經過半年的思想沉澱,加上最近一段時間,看到一個又一個年輕人被政治審判定罪,送入監獄,港共政權喪盡天良,與新一代香港人為敵,九十後、千禧後的青少年,因為痛恨港共政權而加深對中國的不滿,已是物理的必然。但是主流媒體刻意淡化香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政治迫害事件,泛民主派昧於形勢,不但沒有伸出援手,也沒有表示哀矜勿喜的態度,卻與這些捍衛公義,勇武抗爭的青年劃清界線。
明儒呂新吾有「為人辯寃白謗,是第一天理!」之説,胡適生前最愛引用這句話,中華民國第一屆監察委員陶百川(1903-2002),曾經替《自由中國半月刊》創辦人雷震、被誣陷兵變的孫立人將軍洗冤,陶百川就是深受呂新吾這句話的影響:「從監察委員任內多年中收到的信件和接見的老百姓,我幾乎天天接觸到一些寃獄或不平,懍於職責和天理,我常常想盡我棉薄,助其洗雪」。
看到此間為義受逼迫的青年,孤立無援,受盡折磨,我除了口誅筆伐,什麼都做不了,內心十分沉痛!
時日曷喪,這是香港本土青年最艱難的時刻,我決定提筆寫這篇文章,向他們表達我微不足道但發自內心最真誠的關切。
二.
今天香港很多民主派政團,面對專權政府,理論應手,口號當行,卻沒有什麼祟高理想。但是另一方面,「民主回歸」的意識形態,又使這些人無法擺脫「中國情懐」;組織政黨,參加選舉,並不是基於主體自由的自覺,以爭取民主精神,民主制度的實現,而是甘於劃地為牢,委屈求「存」;「仰體」中共領導人的對港「施恩」的同時,又期待其能「俯看民意」,使「高度自治」不要淪為具文。這些不中不西的政客,所謂「中國情懷」,所謂「民主回歸」,其實就是不敢質疑中共統治中國的合法性,但又不得不承認中共是一個反民主的政權,於是一廂情願,「苦撐待變」,期待這個一黨專政的寡頭獨裁統治集團能夠「自我完善」;他們一廂情願的認為只要中共進行體制內改革,中國一旦民主化,香港雙普選自然水到渠成。
香港的「民主回歸派」顯然沒有從歷史吸取教訓。
中國大陸四十年代的所謂民主黨派,為共產黨鳴鑼開道,以為共產黨取代國民黨之後,中國可以長治久安;中共建政初期,這些「民主人士」賣乖取巧,也得到了一些好處,到了五七年「反右」,全部被打成「右派」,身心受盡凌虐,有些人被「入住」秦城監獄,才真正領教中共的殘酷本質。
徐佛(復)觀先生在《中國政治問題之兩個層次》(一九五一年三月十六日,《民主評論》二卷十八期)一文中指出:「⋯在大陸的時候一般搞黨派的人,因政協時代托共產黨的牙齒餘惠,沾得若干便宜,便得意忘形,至今尚以為一談民主便是搞黨,搞到了黨便可坐地分肥,不斷的發表黨派代天行道的怪論,而毫不知愧恥。殊不知民主下面的黨派,其政治上的地位,並非決於黨派本身,而係決於選民的抉擇,未經過選民的抉擇所取得的政治權利,從民主的觀點說,都是一種盜竊。民主需要黨派是為了便於選民的抉擇,並非以黨派代替選民的抉擇。」徐先生六十多前的文章,鞭辟入裡的分析,用來形容香港的「民主人士」三十多年來的言行,相信一樣確切。三十二年前(八五年)香港立法機關已經開始引進間接選舉,二十六年前(九一年)亦有部分議席直選;九七「回歸」已經二十年,請問說好的「民主」在那裡呢?香港的民主黨派爭取了至少二十年的雙普選遙遙無期,到了今天他們仍然不知愧恥,與港共政權勾肩搭背,脅肩諂笑,更以促進和諧為由,表示要給共產黨的奴才林鄭月娥機會和時間,去修補由港共政權一手造成的社會撕裂。
台北市市長柯文哲調侃香港「沒有選舉,連自由的靈魂也沒有」!這句話他應該要講清楚一點,那就是:「香港的民主派連自由的靈魂也沒有」!
攝於二〇一〇年五月二十四日,民主黨領導層與中共駐港代表密室會談前(中聯辦照片)
二〇一〇年五月,民主黨走進中聯辦與中共密室談判,出賣「五區公投」,出賣「自由的靈魂」;二〇一七年三月下旬,中共欽點香港特首有了結果之後,在「赤色恐怖」陰霾密佈,政治檢控無日無之的「政治寒冬」之際,泛民主派政黨提出要與港共政權「和解」,出賣了因為捍衛公義而失去自由的青年義士,再一次出賣「自由的靈魂」!
盧梭說:「放棄自己的自由,就是放棄自己做人的權利」。旨哉斯言!
香港前途就是葬送在這幫「以為一談民主就是搞黨,搞到了黨便可坐地分肥」的賣港賊身上!
看到此間泛民主派的不堪,顯示香港缺乏有崇高理想、明慧固執的政治反抗運動領袖,在泛民主派政客的心目中,最想做的是構築現實政治勢力,增加與權者討價還價的籌碼。這就是為什麼一到選舉就會喪失理智,散播謠言,抹黑對手,無所不用其極!打擊本土派比港共手段更加狠毒。「青年新政」梁頌恆、游蕙楨被禠奪議席,泛民主派沒有強烈譴責行政、司法干預立法;但他們卻會覬覦出缺的議席,秣馬厲兵凖備參加補選。
當然,他們一定會告訴非建派的選民:這是關鍵一席,不能「益咗建制派」!
到了補選的時候,如果梁游宣布參選,要奪回原本屬於他們的議席,泛民主派的金主黎智英又會赤膊上陣,親自操刀,再寫一篇「不要讓陰謀論得逞」之類的文字,一如舊貫的毀謗、抹黑、抹紅:「收咗共產黨錢,鎅票,鎅民主派票,益建制派!」
三.
我很愛讀韓愈的古文,少年時代讀過一篇《柳子厚墓誌銘》,其中一段到今天還是能夠背誦如流:「嗚呼,士窮乃見節義!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悅,酒食遊戲相徵逐,詡詡強笑語,以相取下,指天日涕泣,握手出肺肝相示,誓生死不相背負,真若可信。落陷阱不一引手救,反擠之,又下石焉者,皆是也。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為,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。聞子厚之風,亦可少愧矣。」
少年時不求甚解,年紀愈大愈能細翫其意。從政之後更加明白「勢傾則絕,利窮則散」是什麼一回事。
政黨同志本來就為相同而團結,為同一理想即使在艱苦卓絕的環境也要親愛精誠,更不可以輕言放棄。當年蔣介石被孫中山先生委以重任,出仼黃埔軍校校長,整軍經武凖備北伐,卻曾因飽受黨內譏評甚至抹黑一度請辭,中山先生在蔣的辭呈批曰:「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,總在堅忍耐煩,勞怨不避,乃能期於有成。故不准辭職!」蔣亦懍於「安危他日終須仗,甘苦來時要共嘗」之義,排除萬難,勗勉奉公,終至北伐成功,統一中國。
如果不是「道義的結合」,而是「利害的結合」,即使同一陣營以至同一政黨的成員,很快便會因為私利私害而反目成仇,互相攻訐。我曾先後參與組織兩個反對派激進政團,亦曾領導選戰取得議席,兩次都是不歡而散,除了是我個人的性格缺陷所致,很多時候也是因為「同志間」的私怨發酵,於是感情萌動,理性止步,引發黨內鬥争,再由內部矛盾上升至敵我矛盾,最後分崩離析。我的性格似乎適合在政治路上踽踽獨行,無黨無派,「我為東道主」。然而,面對港共政權的專政,政治抗爭可以單打獨鬥,可以不需奧援的嗎?「兩間餘一卒,荷戟獨徬徨」,孤踪獨往,孤立無援,到頭來只會加深「有心殺賊,無力回天」的痛苦!人性的怯懦、醜陋在香港政治圈最為明顯,靠政治吃飯的固然是率多政棍,那些為了「嶄然見頭角」的年輕人,或者賣乖取巧,或者行險以僥倖,「倖進者」一旦在政治上稍有憑藉,志得意滿,很快便變得面目模糊!
從事政治抗爭運動的人,沒有「依仁蹈義,舍生不渝」的自我期許,反而着重於現實利害,當然不會有不避豪強,勇於犯難的精神。
去年九月立法會選舉,揭櫫「全民制憲,重新立約,永續自治」大纛的「熱普城」,遭到嚴重挫敗,五區參選總共取得十五萬四千票,新界西鄭松泰以五萬四千票高票當選,其餘四區高票落選,我在九龍西僅以四百票之差輸了給初次參選的「青年新政」游蕙楨,結束八年的議會政治生涯。年輕選民「棄黃保游」,這也許是世代交替的結果。但投票前夕,泛民陣營以金主黎智英為首,利用其所卵翼的新舊媒體舖天蓋地抹黑「熱普城」,戴耀廷的「雷動計劃」更以「雙黃」(黃毓民及黃洋達)為主要打擊目標。去年九月五日上午,選舉結果公布一刻,在選舉中心的泛民中人如陳淑莊之流欣喜若狂,忘情地歡呼,「佔中三子」之一的陳健民,其後更在「面書」上毫無顧忌的「情不自禁」流露對黃毓民敗選的「歡欣鼓舞」之情。
果然,泛民學棍、政客沒有一個是無辜的!
追究黎智英、戴耀廷選舉舞弊(非法)行為,促使亷署立案調查,舉證困難,要將這些人繩之於法當然不容易,即使在政治道德上予以批判,恐怕也會換來「輸不起」的譏誚。毓民接受選舉挫敗的事實,亦已經公開表示由於努力不夠,令支持者失望,感到十分抱歉。「全民制憲,重新立約,永續自治」的主張得不到選民支持,公投制憲運動失敗,「熱普城」選舉聯盟解散。我則決意退出政壇,回歸文化傳訊及教學崗位。
四.
可是,「熱普城」陣營及支持者,頗有一些人無法接受選舉結果,於是懷憂喪志,甚或諉過於人;亦有人「於不疑處有疑」,製造影子敵人,動輒扣人「通匪」帽子;至於選舉期間的恩怨情仇,亦在社交平台喧囂、聒噪不已。最不堪的還是先在面書出現所謂「政治清算」,然後由虛擬而實際,對於曾經是同道的人「落陷阱不一引手救,反擠之,又下石焉者,皆是也」!清黨或清算,我都是不以為然,但也沒有責難任何人,倒是有人愈玩愈興奮,矛頭甚至指向 MyRadio 及我身邊的人,這是令人非常遺憾的事情。最莫名其妙的是,我的秘書陳金在「毓辦」工作超過八年,一直堅守崗位,敬謹從事,從來𣎴涉入朋黨是非,她的「面書」內容只談風月,上載的照片都是吃喝玩樂,竟然也不容於某位「敵我分明」的「面書」朋友,有了第一次被「block」的經驗。原來搞清算是要寧枉毋縱。
他們是要向我傳遞一些什麼訊息呢?
莫非是「成功之前,我們絕對不能放棄清算」?
私怨、朋黨,埋沒了真相,也掩蓋了理性;這樣的人還可以相信嗎?
五.
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在台灣求學期間,一位基督徒長者送了一本《荒漠甘泉》(Streams in the Desert)給我,這是一本「解經」(聖經)的書,每日一篇按照經文內容,深入淺出,娓娓道來,勉勵讀者努力奮鬥的文章。我在香港小學、中學時代讀的是天主教學校,被基督宗教「熏陶」了許多年,聖經科成績也很好,但是在台北的那個時候(威權統治時代),每天都是去牯嶺街找被警總查禁的書來看,對《荒漠甘泉》自然興趣缺缺,直到七十代初在香港加入中國國民黨之後,從蔣經國的著作《風雨中的寧靜》中,知道蔣介石在每日每篇《荒漠甘泉》的文章都作批註,也就是一種讀後的感想,於是便開始讀這本書,往後每當讀書仼事遭遇到困難,《荒漠甘泉》便成為我的「心靈雞湯」。
二月十日的《荒漠甘泉》:
「親愛的弟兄,不要為自己伸寃。」(羅馬書 12:19)
許多時候靜比動要費力,靜是力的最高效能,對於那些一無根據的最惡最毒的控告,主始終「什麼都不回答⋯⋯連一句話也不要說」,以致審判官甚感稀奇,對於那些無理的侮辱,不堪的虐待和嘲笑,連旁人都會激起憤怒,可是主始終鎮靜,祂大有能力,纔能不動,凡曾受過冤屈、毀謗、虐待的,都知道維持鎮靜,需要何等大的力量。
使徒保羅説:「沒有一件東西可以搖動我。」(使徒行傳 20:24)
使徒保羅不是說:「沒有一件東西可以傷害我」,傷害一是一件事,搖動又是一件事;使徒保羅的心頂仁慈,我們沒有讀過有哪一個使徒曾像使徒保羅那樣痛哭過。雖然保羅的心頂仁慈、頂溫柔,但是卻沒有一件東西可以搖動他,他的看法和我們的看法不同,他不貪安適,他不以性命為念,他所追求的只有一件,就是對主至死忠心,要得主的喜悅。
從政十年(在議會八年),我兌現競選承諾,「顛覆議會文化,提高議事質素,加強監察政府」,於是左攻親共建制狗黨,右伐偽民主派政棍,批判特區政府的倒行逆施,更是聲色俱厲。我因而四面受敵,不單主流媒體一面倒圍剿,亦有建制泛民政客與及不少基督教人士加入討伐行列,企圖「消滅黃毓民」,去(一六)年九月四日他們終於「滅黃」成功。十年來,我曾受過不少寃枉、毀謗,甚至禍及家人,很多時候都會因而感到沮喪、失望,甚至憤怒;「為人辯寃白謗,是第一天理」,但是作為基督徒,則要聽從聖經的話:「不要為自己伸寃!」讀了《荒漠甘泉》二月十日這一篇,才知道含寃不伸,任人羞辱,即使遭到「最惡最毒無根據的控告」都不答辯,是需要何等大的力量!
《荒漠甘泉》這一篇文字,讓我在反省自己過去的思想和作為的時候,有更深入的體會與認識。
六.
「青年新政」梁頌恆、游蕙楨被褫奪立法會議席,新界東、九龍西各一個議席需要補選,頗有一些支持者,與及不時在街上,也會有民眾表示希望我參加競逐,敗部復活,重返議會。我在很多場合包括網台 MyRadio 一再重申我不會參加補選,理由如下:
第一、梁游二人是民選議員,除了按照基本法第七十九條規定[1],不論行政機關或司法機關皆不可以禠奪其議員資格。二人因特區政府及行政長官梁振英入稟法院司法覆核,要求裁定二人宣誓無效,褫奪其議員資格,高等法院以至上訴庭,先後裁定梁游二人喪失議員資格,看來,二人的終極上訴(終審法院)很大機會被駁回。如果梁游二人被裁定褫奪議席定讞後,特區政府公布補選日程安排,相信梁游二人定必參加補選,基於政治倫理,我決計不能與梁或游去爭奪一個原本屬於他們的議席。
第二、去年我們參選是為了推動「公投制憲」運動,希望藉由立法會選舉「熱普城」五區當選,然後「五區總辭,變相公投」;選舉結果,「熱普城」僅得新界西一區當選,「公投制憲」運動」失敗。參加選舉只是手段,爭取真正的自治才是目的。
我們不應亦不會為了搶奪立法會議席而參加補選。所以,我是不會參加將於不久之後舉行的立法會補選!
第三、「江山代有人才出,一代新人換舊人」,香港政治現正處「世代交替」的時刻,像我們這些「嬰兒潮世代」的人,不應阻擋年輕人的前路。我已經年逾耳順,逐漸走向古稀之年,而且有嚴重的眼疾,「三高」亦佔其二,是時候「向政治說再見」!
我要感謝上帝的恩典,祂安排我在這個時候退下火線,讓我可以更謙卑的生活下去,多一些時間陪伴家人,活到六十五歲了,試問有什麼比「含飴弄孫」更快樂!?
現在最想做的是多讀一點書,整理塵封的資料,希望可以發表幾篇有水平的學術(傳播)論文和中國近代史硏究的文章。
當然,我會繼續主持網台節目及撰寫時論;口誅筆伐、闢邪辨佞,四十多年來,始終如一。
説到告別政治,令我想起捷克前總統哈維爾。二〇〇二年九月十九日,捷克總統哈維爾[2](V’aelav Havel)在紐約市立大學學生中心發表演說,這是他總統任內最後一次在美國的官方訪問,當日的講題是:「政治,再見」(A Farewell To Politics)。哈維爾是一個很特別的政治家,因為他兼具詩人、劇作家、異議分子及國家元首的多重身分;他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位所有演講文稿,都是自己撰寫的政治家。他是一位身體力行從事道德政治的政治家。他在演講中回顧總統生涯時提到「那時候,我變得對自己很沒有把握,也變得更加謙卑。⋯日復一日,我愈來愈擔心我無法勝任,或把事情搞砸。寫演講詞對我來說已是愈來愈艱難,每一次下筆,我只會愈恐懼我會一次又一次無可救藥地重複自己。我更害怕自己會可悲地缺少預期的能力,以致我多少顯得沒有資格擔任這項職務,以致我儘管有好好的信仰,也仍然犯上更大的錯誤,以致我不再值得信任並因而失去繼續擔任這項職務的正當性。⋯總而言之,我似乎愈來愈疑惑,面對我自己也不例外,我的敵人愈多,我就愈偏向他們的想法,我也就成了我自己的頭號敵人。我如何能說明我性格中這完全不可思議的發展呢?一旦我不再是總統,亦即明年二月初卸任後,也就是說,一旦我有時間從政治抽離一陣子,並與之保持某種距離,再一次恢復為完全的自由人,並開始寫作政治演說之外的東西時,我也許會進一步思考這問題。」哈維爾對政治和政治行為的深刻反省,凸顯他就是道德政治的實踐者。(他在《政治與良知》一文中說:「我贊同政治是實踐的道德,對真理的服務,站在人類立場上對同胞慎重的關懷」。
流亡美國的中國詩人貝嶺,是收錄哈維爾十三年總統任期中重要演講文章的著作《政治,再見》中文版編輯,他也曾經在一九九九年九月在布拉格總統府專訪哈維爾。貝嶺在《政治,再見》中文版的序言説:「此刻,他強調了他將向政治告別,但是在一個如此危機、如此複雜、而且如此災難性的世界上,像哈維爾這樣一個集劇作家和知識分子特質的政治家,真能
告別政治嗎÷
二〇一〇年一月六日,是《七七憲章》聯署人向當年的捷克政府遞交《七七憲章》文本三十三周年紀念日,哈維爾與其他聯署人一起前往中國政府駐捷克使館,遞交一封致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的公開信,抗議中國政府以言入罪,判處《〇八憲章》發起人,二〇一〇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十一年監禁。二〇一一年十月十八日,哈維爾在家鄉逝世,這位推翻了共產主義制度的人民英雄,從事道德政治的政治家,終於真正向政治告别!
七.
我「向政治說再見」是指不再從政,退出政壇;包括不會參加或組織政治團體,不會參加選舉。
但是,我不會也不可能離開政治,正如孫中山先生所說「政是眾人之事,治是管理的意思;管理眾人之事就是政治」,人之所以不能離開政治,因為人不論在物質和精神兩方面,皆不能離開社會,不能離開人與人之間、人與社會之間的關係。「鳥獸不可與同群,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?天下有道,丘不與易也。」,孔夫子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:人不能和鳥獸同群,我不與人打交道而同誰打交道?如果天下太平,我就不需要提出什麼改革了!
很多人喜歡說:我很討厭政治。也有很多人(包括政府官員)説:香港太政治化!人們可以有很多理由討厭政治,但是無法避開政治的影響。「天下有道」(民主政治實現),你可以過問政治,也可以不過問政治;你過問政治的時候,不會有人說不准你過問,不會有人說你「尋釁滋事」,或者被扣上「煽動顛覆」的罪名;你不過問政治的時候,不會有人強迫你非過問不可,更不會有人說你不「愛港愛國」。過問與不過問政治都是自由的選擇。
所以,我退出政壇,不等同於不再過問政治。香港正處於鉅變之中,多少年輕人墮入惡法網羅而被交付政治審判;正由於是政治審判,良心、理性、公義,都成為罪惡與羞辱;而真正的罪惡卻可以不被人民審判而繼續肆虐!此時此刻,此情此景,我可以無動於中,可以不聞不問嗎?正如我在《從議會抗爭到司法抗爭-襲擊梁振英》一書自序說:「我們身處一個價值混淆,是非顛倒的時代,我們即使無法成為與魔鬼決鬥的勇士,但是在我們的前後左右,也決計不可以有安放魔鬼的位置!」
八.
去(一六)年的立法會選舉「熱普城」公投制憲慘敗,本土民權運動損兵折將,元氣大傷;「偽港獨派」梁頌恆游蕙楨二人當選後,躊躇滿志,乃至在宣誓就職「躁進」賈禍,被港共政權藉詞二人宣誓無效,入稟法院司法覆核,結果遭禠奪議員資格。本土派冒起短短未及三年,即被消滅於萌芽狀態。二〇一六年初旺角警民衝突事件,由於有不少警員受輕傷,被專權政府定性為「暴動」,不但親共政團及附共民間團體強烈譴責本土青年義士破壞社會安寧,必須嚴懲,連泛民主派政客亦陪着起哄,侈言抗爭必須和理非非(和平理性非暴力非粗口),真不知人間何世!於是港共政權更加有恃無恐,濫捕濫告,「赤色恐怖」籠罩香港!
「回歸」二十年周年,梁匪振英任期屆滿前夕,香港開始產生大批年輕的政治犯!
看到很多年輕人因為捍衛公義而墮入惡法網羅,被投入政治黑牢,心𥚃十分難過。梁振英這個政治惡棍,羅織罪名,製造寃案,將一個又一個的大好青年送入監獄,真是神人共憤。
香港的本土民權運動艱難險阻,但是新一代的年輕人突破禁忌,打開缺口,港共政權寢食難安,假面被戳破後露出豺狼本相,氣急敗壞,再卑鄙、惡毒的事情也會做得出!
我在這𥚃呼籲各位年輕朋友,港共政權已決心盲幹到底,你們必須冷靜沉著,不能盲動,不作無謂犧牲;韜光養晦,休養生息不是退卻,在沉潛期間可以更加堅定信念;莊敬自強,處變不驚!時間在你們這一邊!
黃毓民
二〇一七年四月十四日
耶穌受難日 完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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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 香港特別行政區立法會議員,如有下列情況之一,由立法會主席宣告其喪失立法會議員的資格:(一)因嚴重疾病或其他情況無力履行職務;(二)未得到立法會主席的同意,連續三個月不出席會議而無合理解釋者;(三)喪失或放棄香港特別行政區永久性居民的身份;(四)接受政府的委任,而出任公務人員;(五)破產或經法庭裁定償還債務而不履行;(六)在香港特別行政區區內或區外被判犯有刑事罪行,判處監禁一個月以上,並經立法會出席會議的議員三分之二通過解除其職務;(七)行為不檢或違反誓言而經立法會出席會議的議員三分之二通過譴責。
[2] 捷克斯洛伐克資深作家、劇作家哈維爾在一九六八布拉格之春後,因為爭取言論自由受到政治迫害,多次被投入政治黑牢,一九八九年參與天鵝絨革命,哈維爾領導的「公民論壇」,以和平方式推翻共產主義制度,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被選為捷克斯洛伐克聯邦共和國總統,一九九二年,捷克斯洛伐克解體,捷克共和國成立,翌年哈維爾當選總統,二零零三年卸仼。二〇一〇年一月,參與《就劉曉波案致胡錦濤公開信》的聯署。二〇一一年十二月十八日逝世。